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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是我們的面紗
銀月是我們的彎刀
星星是我們的眼睛
我們是穿梭於暗夜的審判者
《暗夜審判者》系列小說是美娜最暢銷的作品。蒼白無力的法律、殘酷的命運、不公的社會、一次偶然的巧遇讓一群被逼上絕路的人決定用他們自己的雙手追求他們的正義。一場場佈置得彷彿天譴的精巧騙局將警方捉弄得團團轉,誰也想不到幕後黑手是一群在白天看起來奉公守法再普通不過的人。夜幕降臨,他們就是如鬼魅般穿行於都市、以神之名替天行道的地獄天使,人們稱他們為“暗夜審判者”。
如果是在中國,這種書恐怕早就上“掃黃打非”的黑名單了。
“覺得怎麼樣?”美娜寫完小說以後總是第一個給我看。
“好像把警察寫得太弱智了,能不能偶爾也讓警探贏一次?”
“警察就是這麼弱智,我不過是照實寫。可惜替天行道的'暗夜審判者'只是小說中一個不切實際的美好願望。”
“你就靠小說來實現願望?”
她無奈地點頭:“很多夢想在現實中無法實現,但在小說世界中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可以是自己希望是的任何人,體會不一樣的人生。所以我熱衷於寫小說,沉浸在自己創造出的理想世界,逃避現實中的痛苦。是不是很阿Q?”
“你覺得現實中的生活很痛苦嗎?現在還覺得?”
“當然不是!”美娜從背後雙臂環抱我的脖子,“傑,能遇見你我真是太幸福了。”
“我也覺得能遇見你真好。”我趁她不注意突然去吻她,偷襲成功,然後任由她的拳頭輕輕打在我身上,繼續看小說,“如果讓我去抓,我一定能把你的'審判者'繩之以法。”
“你覺得'暗夜審判者'是反派?他們不過是在填補法律的漏洞,而且一點也沒有和警方作對的意思,甚至很願意和他們合作,只是警方有一群自以為是的笨蛋不肯領情,也不知道是所謂的干探妄自尊大還是自己也有黑幕怕被揭露。”
“你怎麼能這麼說?肆意奪取別人的生命,他們不過是一群殺人犯。”
“殺人是錯的,以國家的名義殺人就是對的?”
“人類社會要維持秩序,就需要有人管人,以暴制暴以保證大多數人的安全。”
“以暴制暴不就和我的'暗夜審判者'一樣了嗎?只是有沒有堂而皇之的名義的區別而已。”
“社會需要法律來作為判斷是非的準繩。”
“可合理不合法、合法不合理的事太多了。”

“你可以回答她'法律需要的是改善而不是全盤否定。'”
我聳聳肩:“我沒那麼好的口才。”
“看出來了。”宇豪向我探過身子,“就這麼吵架了?”
“住在一起,吵吵小架總是難免的,不過從來就是過了一夜就都忘了。我以為那次也一樣。”
“那次不一樣?”
“一開始我也沒覺得有什麼不一樣。後來美娜匆匆結束了《暗夜審判者》系列的連載,開始寫另一部小說——《夜》。”我拿起桌上的書,“你看了多少?”
“只是大致地翻過。”
書還相當新,翻都翻不開。其實不用看,裡面的內容我幾乎能一字不差地背下來,實在太刻骨銘心了。 《夜》總共分為七章,每一章的題目都是“子夜”、“黎明”之類表示時間的名詞,題目下面有概括本章內容的小詩,像提示主角命運的預言。書中用一個夜晚來比喻主人公一生的坎坷起伏,用真實得可怕的筆觸寫了這樣一個故事:
E?H先生和S先生是一對摯友。 E?H先生是豪門子弟,S先生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刑警;E?H先生哪怕什麼都不做也可以過上優越的生活,而S先生的工作就是與兇犯鬥智斗勇出生入死;E?H先生是個英國人,在中國結識S先生,東西方文化的差異讓兩個人在剛見面時鬧過不少笑話,不過一切都毫不影響他們的友誼,直到他們遇見一個叫藍姬的女人。紅顏禍水,藍姬有著絕世的容顏,一對好友因為對她的迷戀成為情敵。後來E?H先生為了家族的利益不得不讓自己的婚姻成為犧牲品,娶了一個自己根本不愛的女人,可他始終鍾情於藍姬,哪怕是她嫁給好友成為S太太以後。一對好友有了各自的家庭各自的兒女,依然保持著友誼,儘管感情已經不似以前那樣深了,少不更事的孩子們還把對方當成父親的好友。
直到所有的平靜被一場意外奪走。
S先生因為在工作上出色的表現不斷得到晉升,也讓越來越多的歹徒恨他入骨,甚至綁架了他的女兒小L來威脅他。 S先生已經有犧牲女兒的覺悟,可藍姬救女心切,便一個人前往,在營救過程中犧牲了自己的生命救出女兒,也讓還在襁褓中的兒子永遠失去了母親。命運還不肯放過一對可憐的小兒女。痛失愛妻對S先生的打擊很大,工作上不斷出錯,而刑警的工作是容不得任何疏忽的。結果S先生殉職,他的兩個孩子小L和小Y成了孤兒。 S先生生前的同事考慮把孩子們送進孤兒院,E?H先生聽說後特意從英國趕來,主動提出要收養好友的遺孤。小L認識爸爸的朋友,毫無戒心地帶著幼弟隨E?H先生離開故鄉,漂洋過海來到完全陌生的英國倫敦。
E?H先生一開始可能真的是想收養這兩個孩子,可隨著孩子一天天長大,藍姬的影子在女兒身上越來越清晰,就像是死去的人又活過來了,和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一樣年輕、一樣美麗。 E?H先生終於再也無法克制心中的惡魔,向年僅十六歲的L提出要是想讓弟弟繼續過衣食無憂的日子,她就要做他的情婦。小姐姐自己還是個孩子,可為了弟弟,她義無返顧地犧牲自己的清白——是因為她,弟弟失去了母親,為了補償弟弟她犧牲多少都是應該的。忍辱偷生地過了四年,弟弟發現了姐姐過的屈辱生活,不願再讓深愛的姐姐受辱,而且姐姐遇到了真正心愛的人,可E?H先生不肯放過他們。於是一個複仇計劃在姐姐心中漸漸成型。

“書裡那個姐姐的男友叫J?C。JAY CHOU?有個作家女朋友真好啊,可以讓你過過當救世主的癮,儘管是在小說裡。”
我一點也笑不出來:“我那時侯也覺得好玩,開玩笑地問美娜那個J?C是不是我。她不置可否地說小說就是真真假假,猜小說中的內容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也是讀小說的樂趣之一,她不會告訴我答案。”
“那麼小說裡的那個為弟弟犧牲的小姐姐呢?是不是她——殳美娜?”
“我也問過,她說:'你看會有人找我這樣的情婦嗎?'醜女人讓人覺得心裡塌實,我就是因此會想和她結婚,也就沒再問下去。”
“對你而言是得找個醜女人,誰也沒資格嫌棄誰。”宇豪嘲笑道,見我沒反應,發現玩笑開得不是時機,換了個話題,“發生在自己身邊的事被人寫成小說,感覺一定很有趣,所以才會有那麼多人喜歡你的'案件紀實跟踪報導'。”
我重重地呼出一口氣。發現小說中的部分內容就是發生在身邊的事可能讓人覺得很有趣,那麼小說中的內容都在現實中成真了呢?就算是一部喜劇也會讓人覺得很恐怖,更何況《夜》從一開始就注定是一場悲劇。
書中有這樣一個場景:
在E?H先生的豪宅的一個雅緻的小客廳,妖冶的情婦坐在小酒吧台旁一手托腮,一手把雞尾酒上漂浮著的櫻桃按下去,看著它浮上來,再按下去。長長的衣裙順著她誘人的曲線如高山流水般一瀉到地,撩人的姿勢早已讓一旁的保鏢——名義上是保鏢,實際上做的是什麼事只有他的主人知道——按捺不住,主人在房間裡的每一秒都成了對他的煎熬。
老頭子不斷地在客廳裡來回踱步、通過電話對手下發號施令,好不容易說完以後在情婦的臉頰上吻了吻:“寶貝兒,我有點事,今晚恐怕不能回來陪你了。”
情婦姿勢優雅地和他揮手道別,目送他到離開房間為止,繼續百無聊賴地玩酒杯裡的櫻桃。保鏢更“忠心”地目送主人到聽不見他的腳步聲,迫不及待撲向主人的情婦:“寶貝兒,陪著個老頭一定很沒意思吧?今天讓你嘗個鮮兒。”
情婦看都不看他,一甩手抄起酒杯就往保鏢臉上潑。保鏢躲開了,一滴酒都沒潑到,反而被他抓住一隻玉腕。酒杯落到舖有厚地毯的地板上,一點聲音也沒發出來。看著手中如工藝品一般精緻的小手,保鏢啃嚙一般吻上去:“我敢打賭你一定是撒旦派來折磨男人的魔鬼。”
情婦的另一隻手保持托腮的姿勢,從剛才起就一直沒變過,任由白玉凝脂一般的肌膚被捏出一條條紅印子也不反抗:“而你不過是只骯髒的狗,竟敢碰主人的女人。”連說話的語氣都是波瀾不驚。
保鏢狠狠地抓住她的手幾乎要把她的手捏碎:“你以為你算什麼東西?夫人?你也不過是個玩物!”
情婦稍稍皺了一下眉頭:“工具可以很便宜,像你,壞了就扔了換新的;玩具可以很貴而且很容易壞,像我。如果現在我大喊'救命',你會怎麼樣呢?”感覺到手上施加的力道小了,情婦變本加厲地湊到保鏢耳邊,飽滿的朱唇輕啟,“要不要我現在就喊一聲試試?”
保鏢嚇得鬆手。
情婦看看藕臂上的紅印子:“要是我真的想喊,早就喊了。”
“我就知道,你這小騷貨。”保鏢又欲行非禮,情婦清清嗓子,保鏢連忙縮回去。
確定他不敢再動手動腳,情婦幽幽地說下去:“我記得你以前是做殺手的。”
保鏢的膽子大起來:“是啊,沒錯,所以你最好聽話,不然我可不保證你的安全。”
“可惜是個膽小鬼,不然憑你的好身手也不至於淪落到給別人做保鏢當看家狗的地步。”
情婦的一推一就一夸一損讓保鏢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你到底要怎麼樣?”
“我想做一件事,而且有做成這件事需要的頭腦,可沒有相應的好身手,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助。為我辦事只要聽話,我可以保證你不會有危險,而且我會付給你很豐厚的報酬——”情婦湊到保鏢耳邊,極具誘惑地把剩下的話輕輕吹進他的耳朵,“用身體付。”
“我要訂金。”
保鏢要去吻她,情婦一轉身從吧台凳上滑下來,保鏢撲了個空,只有絲綢裙擺掃過他的臉,柔滑的感覺猶如她的肌膚。
情婦輕輕撫過手臂上被捏出的紅印子:“看你幹的好事,短時間內是褪不掉了。”
“做我的女人你可得作好受更多傷的準備。”保鏢淫笑著逼近她。
“可我該怎麼對主人說呢?他的狗膽敢動他最喜歡的娃娃,還留下這麼難看的傷痕?”情婦的一雙媚到骨子裡的鳳眼流轉,唇邊柔和的弧度像在嘲笑面前已經成為她的提線木偶的男人,“不過如果你聽話,這就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
保鏢看情婦的眼神就像籠子裡的餓狗看籠子外的肥肉,看得到、聞得到,口水已經流了一地,就是吃不到:“你一定是引誘夏娃吃禁果的蛇變成的。”
“我只把你帶到樹下,吃不吃你自己決定,怎麼能怪我?”情婦看著被自己玩弄於股掌之間的男人,殘忍地笑著,“只要你聽話,別有什麼非分之想,就可以得到你應得的,不然現在我就告訴你的主人你想對我幹什麼,你當然可以辯解,不過聽不聽信不信只有主人能決定,到時候就算我想幫也幫不了你了。”
保鏢只能答應。
“還有。第一,我們的協議不能對任何人說,你也不希望老頭子知道我們的新關係對嗎?所以平時我們還得裝得像陌生人一樣,我是主人的情婦,你是主人的保鏢,僅此而已;第二,你要對我絕對服從,我才能保證你繼續安全地做我的棋子;第三,這僅僅是肉體上的交易,你可以把我當成妓女,別指望我對你有什麼忠誠,也別指望我愛你。”
“裝一下都不肯嗎?”
情婦纖細的手指輕輕劃過手臂上的紅印子。
“行行行,我知道了。”
情婦佈置完任務後目送保鏢氣沖沖地出去,像目送主人一樣和他揮手道別,璀璨的笑容讓“棋子”成了死心塌地的奴隸。
在倫敦出現了一個連環殺人犯。

宇豪往後翻了翻:“小說裡?”
“小說裡,也是十四年前的現實中。”

十四年前,倫敦出現了一個連環殺人犯,專挑社會名流殺,而且故意把犯罪現場佈置成《福爾摩斯》裡的案件。 《四簽名》,貝克街旁的圓形廣場上,盔甲騎士的鳶尾花徽章幽靈般微亮;《血字的研究》,維多利亞時代的無人馬車在深夜來訪,邪惡用月光寫下血色的開場;《身份案》,打字機上拼圖的最後一塊怎麼也拼不上;消失的手槍、焦黑的手杖、熔化的蠟像……所有矛盾通往兇手堆砌的死巷,證據被完美埋葬,留在屍體上的一朵朵藍玫瑰像兇手嘲笑蘇格蘭場的嘴角上揚。
我也漸漸發現現實中的兇殺案和美娜的小說吻合。一開始我以為只是湊巧,後來越來越覺得不對,直到《夜》裡的E?H先生的兒子被害,同時現實中海德先生的兒子的名字也上了受害者的名單,我才意識到兇手完全是在按照《夜》裡寫的殺人。那時《夜》還是手稿,除了作者本人和我以外應該沒人看過。美娜怕被誤會成兇手或者幫兇,不許我把這事說出去。我生怕美娜和小艾出危險,家裡的每個地方都一一親自檢查,檢查多少次也不能讓我安心,可什麼結果也沒有。
“傑,別找了。”看我一天一天憔悴,憂心忡忡地望著窗外,美娜心痛地從後面抱住我,“找不到就別找了。”
“萬一有人傷害你和小艾怎麼辦?”
“傷害我們幹什麼?”美娜輕聲安慰我,“我們家又沒什麼值得別人眼紅的東西。對我而言最珍貴的就是你和小艾,還有我的書稿。家裡沒少東西,沒人受傷,別的事也無所謂。”
她的話提醒了我:“你的書稿呢?”
“以前的都在。”
“《夜》的呢?拿來讓我看看。”
美娜故作輕鬆:“大概理到舊報紙堆裡去了吧,再找找應該就會找到。”
“不見了!”我知道書稿對美娜有多重要。
美娜抱小孩一樣把我抱在懷裡:“沒關係,只是整理好打出來的稿子沒了,手寫的初稿還在,有修改的地方我都記得,我還可以再寫。”
“美娜,有人……”
美娜摀住我的嘴,偏了偏頭,提醒我小艾就在隔壁,別引起孩子不必要的恐慌:“有人在照著我的小說內容殺人對嗎?看到報紙上的報導我就發現了。這幾天我白天出去寫小說(美娜有個習慣,寫作一定要在特定的地方特定的環境下,不然就寫不出來,所以剛認識的時候我每天都能在波曼廣場遇見她),晚上回家整理稿子,第二天早上稿子還在,寫完後回來就發現前一天的稿子不見了,然後就照小說寫的出現殺人案。”
美娜一直把小說當成自己的孩子,最熱愛的小說竟然成了別人殺人佈局的工具,痛徹心扉的感覺可想而知。
“傑,這或許是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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