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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這麼走進姐弟倆的生活。像所有的年輕人一樣,我和殳美娜相識、相知,當我發覺我已經愛上她時,強烈的感情早已令我無法自已。初戀的懵懂甜美而青澀。我永遠忘不了當時下了多大的決心省吃儉用只為在情人節給美娜買了一支藍色妖姬,連羅莎太太都記得那時我在她的花店裡鬧的笑話,我更清楚地記得自己是懷著怎樣忐忑的心情把花送到美娜手裡,傻得連她的臉都不敢看,生怕她一旦明白我的心意之後會疏遠我。
“傑,你這是乾什麼?”她顯然是嚇到了。
“情人節快樂。”
“藍玫瑰啊?很貴的。”
因為是流行的情人節禮物,當然貴。 “這是我一個星期的飯錢。”我自作聰明地以為自己找了個好藉口,就算她對我無意也不至於弄得尷尬。我們是在英國,又不是中國,在情人節送花可以僅僅表示友誼或欣賞。 “美娜,以後我可以來這裡蹭飯嗎?”
沒聲音。我悄悄抬起眼,看見她因為穿著厚羊毛衫顯得越發豐滿的胸劇烈起伏,再往上瞄,還沒看見她的臉就看見向我撞來的門板。倫敦在冬季最與“霧都”的名號相稱,遠遠地有嬉鬧聲傳來,離我不到五步遠的地方有一對男女正忘情地熱吻,而我一個人被關在門外淒冷的霧中。手上的藍玫瑰在灰色磚牆的映襯下分外鮮豔,彷彿也在嘲笑我。
門後再次傳來腳步聲,屋內的燈光猶如天堂之光。
“美娜!”
門後沒人?我再往下看,看見小艾也仰著脖子朝我看。
“你姐姐呢?”
“屋頂上。”小艾讓我進來,“她生氣了。”
送她花她還生氣?女人真是深奧的生物。
小艾學大人的樣子嘆氣:“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詩經》裡的句子?”
小艾搖頭:“是《越人歌》裡的句子,是一首先秦古歌,出自漢代劉向編著的《說苑》,和《詩經》一點關係也沒有。”口氣中帶著點小小的炫耀。
不知是不是因為受到姐姐的影響,小艾比同齡的孩子甚至一些大人都博學得多。不過……“你知道這兩句詩是什麼意思嗎?”
小艾一副顧左右而言他的表情:“我是不懂,只不過最近常常聽到姐姐自言自語,也不知道她'悅'的是哪個笨蛋'君'。”
我一下覺得眼前豁然開朗:“美娜也喜歡我?”
小艾扭過頭:“我是小孩,什麼都不懂,你來問我幹什麼?”
他還早熟。我狠狠地捏了捏他的鼻子,放下花爬上屋頂:“美娜!”
美娜扭過頭去不理我:“想吃晚飯自己去弄。”
“美娜。”我走近她。
美娜慪氣地往離我更遠的地方挪。屋頂上的瓦片本來就不牢,上面還結著霜。美娜沒注意腳下,突然一滑。我條件反射地一把拉住她的一隻手,看著害她打滑的瓦片落下去摔得粉身碎骨。樓不高,但摔下去的話下半輩子都要靠輪椅了,而美娜整個人都懸在半空中,唯一的支點是我的雙手。瓦片很滑,我自己也十分困難地保持平衡,一個不小心就會被她一起拖下去。
“傑,放手吧,不然你也會摔下去。”美娜嚇得臉色煞白,不過說話的口氣是認真的。
“你要是出什麼事我怎麼辦?”
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抓到她的另一隻手一起往上拉,等她的身體能夠碰到屋頂以後再抱著她的腰把她拖上來。我們都嚇壞了,反應過來時才發現美娜整個人都被我摟在懷裡。不用說什麼,貼在一起的心跳已經道出彼此心中所有的秘密。第一次湊得這麼近,我發現美娜其實有一雙很嫵媚的眼睛,還有誘人的唇。我情不自禁地吻下去,她沒有反抗,我們就這麼沉浸在兩個人的世界裡,彷彿除了彼此以外世界上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宇豪突然離開座位。
“去上廁所嗎?”
“去拿棉襖,順便再給你拿面鏡子,讓你看看剛才你那副德行。都一把年紀了還弄得像初戀的小男生一樣。”
臭小子,我不過比他大十幾歲就把我說得像老人家一樣。
“你們卿卿我我忘了整個世界,可憐的弟弟被你們忘在樓下大概已經餓昏了。”
確實對不起小艾,他幫我們捅破窗戶紙,我們卻忘了他還沒吃晚飯。

我們好不容易想起小艾,下樓時看見他正以餓狼看小綿羊的眼神看我帶來的藍色妖姬,要是我們下來再晚一些,恐怕藍色妖姬就要淪為小艾的晚餐了。
“小艾,吃這種稀奇古怪的東西會拉肚子的。乖,再忍一下,姐姐馬上去給你做飯。”美娜趕緊救走玫瑰花,小艾垂涎三尺的目光還一直跟著藍玫瑰和姐姐的身影進廚房。

“至於嗎?”
“你沒看見,那時他的樣子真是可憐極了,讓我們都很內疚。”

我也進廚房關上門,阻斷小艾射進來的餓狼視線。美娜找了個空飲料瓶,把花放在裡面用清水養起來。陰暗窄小的廚房因為一支玫瑰有了亮色。
“傑,以後別再買這種又貴又不實用的東西了。”美娜口是心非地說,幸福的表情毫無保留地告訴我她其實有多喜歡我送她的花。
“我搬過來和你們一起住吧。”
美娜的身體僵住。
“兩個人住可以節約開支,我們可以一起供小艾上學。”
美娜慌張地逃避面前的玻璃窗上映出的我的目光:“恐怕不方便吧。”
“我打地舖也行,或者和小艾擠一擠,中間用簾子隔開……應該也可以吧。”

宇豪給了我一臉促狹:“所謂的單身主義者。”
“那時侯還不是。”
“話說得道貌岸然,其實是一肚子壞水,想近水樓台先得月。可憐的小姑娘就上當受騙了?”
“我是搬過去和他們住,不過房間中間裝著厚布簾,他們睡一邊,我睡另一邊。”
“沒動過壞腦筋?”
“在那種年紀和一個年輕女人住在一起都一點也不往那種地方想,你和我住在一起就該擔心了。”
“我不擔心。”宇豪表情曖昧地湊過來,“JAY,其實我……”
“看上我很久了?”我面無表情地盯著幾乎帖上來的俊俏臉龐,實在佩服宇豪一個大男人眼睫毛長得比姑娘家還長,“下次換個花樣行不行?”
宇豪還不死心:“JAY,我是認真的。”
“是誰收到一枝藍色妖姬就嚇得大叫'不許進我的房間'的?”
宇豪總算坐回去:“後來得手了嗎?”
“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
“不敢結婚的‘單身主義者’。”
“你也知道。”
“是單身主義不是禁慾主義。”
他就非曲解我的意思不可嗎?
“和你開玩笑的。我知道,我們的大偵探是性格保守的正人君子。不過你們真的就什麼也不做,僅僅是住在一起?”
我點頭:“我們的生活和結婚以後差不多,美娜有人幫忙幹力氣活了,我有人為我收拾房子,而且可以回到家就有現成的飯菜可吃。美娜還給我做助手,可以說是你的前輩。她雖然經常在小事上犯迷糊而且一點都不懂做偵探要幹些什麼,但敏銳的觀察力、廣博的知識,還有極聰明甚至有點小心機的頭腦都在解決各種案件中幫了我極大的忙,現實中的冒險故事也給她的小說提供靈感。我們在經濟上漸漸寬裕起來,甚至能偶爾小小地奢侈一下帶小艾出去玩。在別人看來我們可能就像一個幸福的三口之家,除了我和美娜的關係還僅限於擁抱和接吻,我們和結了婚的夫妻沒什麼兩樣,在愛情之外更是親情。你是富家少爺,大概很難想像那樣的日子。”
啊,美麗的文代(文代是江戶川亂步筆下的偵探明智小五郎的太太,曾是他的助手)。我以為宇豪會想出類似的話來嘲笑我,可他難得的嚴肅,甚至還有些悲傷:“要是美娜姐姐還活著,你們應該已經結婚了吧?”
“是啊。第一次見到她時我就有種特別的感覺,交往下來以後我覺得她就是要和我共度此生的人,真的打算過和她結婚、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她的死一定讓你很傷心。”
我木然地搖頭:“我只是很震驚,回想起來只覺得慶幸甚至後怕,不敢想像要是真的和她結婚會發生什麼事。”氣氛好像有些太嚴肅了。 “再說要是她還在,你就沒機會成為我的助手了。”
宇豪沒有笑,甚至有些慍色。
“心愛的女人死了,我不但一點不傷心,反而還覺得慶幸。覺得我很沒人性對嗎?”
宇豪蹙著眉頭嚴肅地點頭。
“聽我說完再作評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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